复仇与宽恕交织的背后

——蔡晓安短篇小说《老顾客》赏读

文/李旭忠

通常来讲，当我们面对仇敌时，第一反应自然是想复仇，这几乎是一种本能，也乃人之常情。李白“呼卢百万终不惜，报仇千里如咫尺”（《少年行三首·其三》），纵使迢迢千里路，也阻挡不了这位狷狂少年的复仇之志。但复仇这事儿吧，在蔡晓安短篇小说《老顾客》中，却远非如此简单，须得细细说道说道——

小说主人公刘带带儿开了个剃头店，虽不足以发家致富，却也能维持生计。然而，平静的生活背后却藏着深深的隐忧——结婚十年也没个孩子。医生说刘带带儿“精子太稀薄了，先调调看”。此处，作者巧设伏笔，若无此一伏笔，后续故事便无从谈起。

为多挣几个钱，总是等天黑尽了，刘带带儿才肯关门。所以，老婆每晚都要给他送饭去。此处，作者又设一伏笔。为何将此伏笔设置在夜晚？因世间诸多恶行，往往是趁夜而行，如劫财劫色。于是，作者便安排刘带带儿的老婆在送饭途中被侵犯。为保全名声，两口子只得隐忍，未向外人透露分毫。哪知当月，刘带带儿老婆月事未至。

半个月后，刘带带儿的店里来了一个中年男人。为其剪头时，男人冷不丁问了一句：“听说，半个月前，你们这附近出了桩强奸案？不知道犯人抓住了没有？”这话像刀割般刺痛刘带带儿的心，“手剧烈地晃动起来，全身上下像在筛糠”。并非这话勾起了他的隐秘，而是他仅凭这话便断定，眼前之人便是那令他恨之入骨的奸妻仇人。因为除他两口子外，只有凶手知晓此事。男人察觉身后有异，猛然回头，脖子便与刘带带儿手中的剃刀撞个满怀，鲜血喷涌而出。男人“如同惊弓之鸟，仓皇逃了出去”，留下刘带带儿“睁着血红的双眼，愤怒而绝望地盯着镜中的那个人”。

此次相遇，本是刘带带儿复仇的绝佳时机，即便不能手刃仇人，也可将其绳之以法。但机会来得太突然，他毫无准备，白白错失送上门来的复仇良机。

不知不觉，十八年过去，刘带带儿的儿子已长大成人。他搞不清楚，这个儿子究竟是老婆的汤药之功，还是……有时候，糊涂未尝不比明白好。这天，他满心欢喜地等着儿子归家，却等来了一个相貌奇特的男人。此人，究竟是谁呢？正是刘带带儿心心念念了十八年的仇人，他认出了男人脖子上的那道疤痕。

但令读者意外的是，刘带带儿并未跟仇人翻脸算账，而是无波无澜。而这个已病入膏肓的男人也决心去自首，在此之前是专门来忏悔的。此时，儿子回来了，问父亲：“是谁呀？怎么这么怪，好像连眉毛都剃了？”刘带带儿却平静道：“还能是谁？一个老顾客。”至此，故事落下帷幕。刘带带儿以一种轻描淡写的方式，结束了这场历时十八年的恩怨。

这篇小说以细腻的情感描绘、深刻的主题挖掘、立体的人物塑造和紧凑的情节安排，为我们呈现了一个关于人性、复仇与宽恕的动人故事。而小说的主题，是最打动我的地方。

小说的主题围绕“复仇”与“宽恕”展开，深入探讨了两者之间的复杂关系。起初，刘带带儿面对侵犯老婆的凶手，内心充满愤怒与仇恨。然而，随着时间的流逝，当凶手再次出现在他面前，请求宽恕乃至终结生命时，他却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。这种矛盾不仅是对个人情感与道德选择的考验，更是对社会正义与人性本质的深刻反思。小说通过这一情节，引导读者思考：面对曾经的伤害，我们是否应该选择复仇，还是尝试宽恕与和解？复仇或许能带来短暂的满足，而唯有宽恕与释怀，方能使心灵获得真正的解脱。

此外，我还觉得，刘带带儿的宽恕并不那么单纯，似乎还隐藏着更深层的东西。在小说中，他对老婆说过的话：“凡事都有两面性，从这一面看是坏事，翻一面来看，也许就成了好事。”这句话，值得读者细细品咂。这不仅是对老婆的安慰，更是刘带带儿在面对极端困境时的人生哲学。

人性中总有难以言说的秘密和矛盾。刘带带儿的宽恕，在我看来，并非只因为时间的沉淀而消解了仇恨，更在于他从内心深处认同了“凡事都有两面性”。于他而言，凶手的恶行虽然给他带来无尽的痛苦和屈辱，却也间接促成了他儿子的诞生，给了他一个完整的家庭。这种看似荒谬的逻辑背后，隐藏着刘带带儿对命运的接受和对生活的坚韧。他选择宽恕，并非对凶手的怜悯或原谅，而是对自己命运的和解与释怀。他明白，只有放下仇恨，才能真正地拥抱生活，享受人生的美好。

因此，刘带带儿的宽恕不仅是对凶手的宽恕，更是对自己的一种救赎。他通过宽恕，找到了内心的平静与安宁，实现了对自我命运的超越与升华。这种宽恕背后所蕴含的深刻哲理和人性光辉，正是小说《老顾客》所要传达给读者的核心主题。当然，真相究竟如何，尚须问刘带带儿本人。

图片来源：视觉中国

编辑：朱阳夏责编：李奇,陈泰湧审核：阮鹏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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